老花壽鞋不止一雙,好像祠堂里一瞬間站滿了人,一個接著一個。還有一聲聲呼哧呼哧的喘氣聲。他們似乎在打量她。那黏糊的視線落在吳秋秋頭頂,很近很近。期間吳秋秋并未抬頭。要是沖撞了這些吳家先人,只怕還要生出別的事端。于是吳秋秋任由他們打量。大約過了兩三分鐘,那種盯著她的感覺才消失。最前面這雙老花壽鞋繞過了她,一步一步朝著祠堂外走去。其他老花壽鞋則是消失不見了。吳秋秋默默拜了拜,才起身跟著前方穿壽衣的老人離開。距離大概有兩三個人那么遠。壽衣老人分明在走,但仔細看他的腳是離地的,而且居然真的有腳步聲。吳秋秋一直盯著他的腳后跟,沒有左顧右盼。這種時候,亂看不得。她好不容易請動了先人,可不能出了岔子。一直不知道走了多久,前方穿壽衣的吳家先人突然停了下來,站在那里再也不動。怎么回事?難道是到了地方?她向前了幾步。突然,刺目的車燈照來,吳秋秋下意識閉上了眼睛。那車停下了。吳秋秋睜眼看去,瞳孔瞬間定格。那車......是余顧的車。車上還有她和流浪漢大哥,她看到余顧神情緊張地扭頭說了什么,接著又啟動車子,片刻后又停下來。隨后她看到自己下車走了過來。再然后就是余顧被鬼上身開車過來撞她。吳秋秋太清楚不過了,這些不是她們剛進村時經歷過的嗎?為何現在會重演一遍呢?原來,余顧所看到的壽衣老人,就是自己請來的吳家先人。這個認知讓吳秋秋渾身汗毛直豎。好像進入吳家村以后,時間,空間,都產生了錯亂。她快要分不清哪里是真哪里是假了。吳家先人就站在吳秋秋前方,也不動。吳秋秋觀察著這一切,試圖找出破綻,打碎這一切。假的一定是假的。一定會有破綻。手串!余顧換了車后,就把手串又掛在了后視鏡上。可眼前這輛車上,并沒有那串手串。這就是破綻。“請先人繼續引路。”吳秋秋點燃黃紙。吳家先人站在原地,躊躇了一陣,像是在猶豫要不要繼續往前走。就在這時,吳秋秋看到前面站在車旁的‘吳秋秋’轉向了這邊,嘴角咧開詭異的笑容。不光假的‘吳秋秋’,就連余顧和流浪漢大哥,也齊齊看向了這邊。他們臉上掛著一種奇特的表情,像是在笑,又像是在怒,表情扯動皮肉,僵硬又怪異.吳秋秋腦袋突然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。她握著刀抬起頭。撞她的是一只腳掌。準確說,是一具尸體的腳掌。尸體被掛在樹上,腳掌正垂在吳秋秋的頭頂,一陣夜風吹過,尸體被吹得擺動起來。漸漸面向吳秋秋。那張臉......余顧。“余......!”吳秋秋失聲喊道。情急之下吳秋秋也沒有喊出余顧的名字。余顧的尸體被用紅布套住脖子,脖子上是青色的勒痕,已經被勒斷了,頭顱失去支撐向前垂著。雙眼充血圓睜著,眼球布滿了血絲,舌頭也長長地吐了出來,往外滴著口水。吳秋秋雙眼發熱,喉嚨干澀,憤怒和恐慌在胸腔炸開。她轉身準備爬樹,想要把余顧的尸體放下來。然而,余顧的尸體好像知道她在做什么,眼珠隨著吳秋秋移動的方向移動。“秋......”尸體朝著吳秋秋伸出手,喉嚨里發出嘶啞的喊聲。吳秋秋腳步一頓。她關心則亂了。這應當不是余顧的尸體。余顧隨身攜帶著她送的手串,沒有那么容易出事。而余顧的尸體竟然在緩緩下沉,風每每吹過,尸體就下沉一分。那雙充滿血絲的眼睛,好像怨恨著世間的一切。太真實了。吳秋秋追隨著吳家先人的腳步,不再理會這具尸體,轉身就走。不能在這里浪費時間。“吳秋秋。”“秋秋......”余顧的尸體用嘶啞的在身后喊著吳秋秋的名字。和余顧的聲音一模一樣。吳秋秋甚至有那么一瞬間在懷疑,如果那真的是余顧的尸體。那余顧就是她害死的。余顧好心送她回吳家村,不懼龍潭虎穴。可她連給余顧收尸都不敢。懷疑的種子一旦落地生根,便怎么都抹不干凈。她現在懷疑這一切,包括自己。要是自己判斷失誤......心緒不寧之下,她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余顧的尸體。也就是這一眼,吳秋秋犯了大忌。夜路莫回頭。余顧那張死不瞑目的臉直接出現在眼前,他兩手狠狠拍在吳秋秋肩膀上,兩盞陽火瞬間熄滅。吳秋秋眼前再次一黑,視線模糊什么都看不清。等能看清時,周遭的景象完全變了。她身邊全是穿著壽衣的尸體。每一個都睜著眼睛盯著她。這些人中,吳秋秋還看到了熟悉的面孔。吳嬸,吳中橋,吳慶,村長,以及村長的兒子吳云偉等等……還有很多是她未曾見過的。“吳秋秋,你來了啊,我們等你好久了。”吳慶青白色的臉上,泛著濃郁的死氣:“我要你償命,要你償命。”吳慶的死,可以說是吳秋秋一手促成。當初吳慶和陳三海害了吳中橋。為了報仇,吳秋秋借劉林的手殺了吳慶。若論因果,確實是她害死的吳慶。“吳秋秋,作為村長我哪點對不起你?你要毀我兒子的復活路,讓我兒永不超生,我放不過你。”村長吳清源抱著一塊牌位。上面寫著吳秋秋的名字。“我要你死,吳秋秋。”吳清源面目猙獰。他們一步一步往前走著,距離吳秋秋越來越近。而吳秋秋后面好像是一堵漆黑的墻,退無可退。“秋啊,說了做嬸子的童女,啷個跑了嘛?嬸子親自來接你了,跟嬸子走嘛……”吳嬸一臉詭笑,與生前的和藹大相徑庭,此刻滿臉都是陰險與詭異。有水蔓延到了吳秋秋腳下。吳中橋渾身濕漉漉的往下滴水,他走近吳秋秋,五官在扭曲融化。“吳秋秋,我好冷,水底好冷啊。”“我喘不過氣來了吳秋秋,救救我……吳秋秋,我不想一個人走啊……”這里所有人中,吳中橋的死,是最令吳秋秋遺憾與難過的。“吳中橋……”吳家村唯一一個真心實意對她的人,就那樣淹死在池塘里。“吳秋秋,跟我走吧,我會永遠對你好。”那只冰冷的濕漉漉的手,抓住了吳秋秋的手臂。他一遍一遍的說著,讓吳秋秋跟他走。吳秋秋緊緊盯著吳中橋變形的臉。隨后一下掀開了吳中橋的手,并用彎刀砍在了吳中橋的肩膀上。“對不起,這聲對不起,是對真正的吳中橋說的,不是你這個假貨。”吳秋秋低下頭輕聲說道。真正的吳中橋,是會在死后都在門口提醒她有危險不能去的人。是滿嘴臟話有點哈戳戳,但所有最好的東西都會給她的人。不是眼前這個。“吳秋秋,你……”吳中橋難以置信地看著她,似乎不相信吳秋秋對他出手。吳秋秋冷靜下來,面無表情。抽出彎刀,再次砍在他的脖子上。吳中橋的頭直接滾了下來。扭曲的頭顱原形畢露,對吳秋秋破口大罵。“不要侮辱吳中橋。”吳秋秋踩在那顆頭顱上,兩張黃符丟下去,包裹住后點燃心火。轟的一下......所有咒罵都被隔絕在那熊熊火焰之中,直至完全消失。吳秋秋拎著刀面向其余的家伙。“該你們了。”她敢回來吳家村,就做好了充足的準備。若這點伎倆就想弄死她,也太看不起她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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